唐朝一名高官,问一位著名的禅师:“好久以前一个人在一个瓶子里放了一只鹅。鹅一直长呀长呀最后出不来了。他不想把瓶子打破,又不想伤到鹅。你要怎样把鹅弄出来呢?”
禅师静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就大叫道:“哦,长官!”“在。”“它出来了!”
我们的直接反应是把这些谜语看作荒谬而不予理会,但是禅的修炼者是不可以这样做的。他或她是被勒令把全副的心思用在上面,有时候用逻辑与之纠缠,有时候则将之投人心灵的内在最深处,去等待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冒出来,对付一个公案可能需要如写一篇博士论文那么久。
在这一段时间内,心灵以一种十分特别的方式专心地工作着。我们一向整个依赖理性,故必须提醒自己,在禅这里我们所对付的一种观点是,它认为理性是有限的而必须由另一种知的模式来补足。我们可以通过三个主要的名词来探讨:坐禅、公案、参禅。
首先是坐禅,禅修炼的大部分都在一间宽大的静修堂中进行。探访者看到这些和尚,长时间没完没了静默地坐在伸展于整体大堂两边的两个长形高台上,他们面朝中央(或是面对着墙,要看该寺院是属于禅宗两大系统的哪一派)。他们采取从印度传来的莲花坐姿。眼睛半闭着,神则不聚焦地落在他们坐着的茶色草垫上。
就这样坐着,一个钟点又一个钟点,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寻求唤醒佛心,好令日后他们可以将之与日常生活关联起来。这个过程中最使人迷惑的特色,是他们利用一项最奇特的设计来做精神上的修炼,这可以说是在任何地方都没见过的——“公案”。
公案的意思是问题,不过禅设计的问题很奇妙。乍看之下顶多是谜语和讲得拉拉扯扯有意外结果的故事之间的一种东西。比如:
五祖说:“让我们拿一则寓言来做个说明。一只牛从一个窗口钻过。它的头、角以及四条腿都过去了。何以尾巴没有过去呢?”或另外一则:你的祖先出生之前你的面孔是什么样子?另一则:我们大家都熟知两掌相拍的声音。一只手拍的声音会是怎样的呢? (如果你反驳说一只手无法拍的话,你就被罚站到全班后面。
对于禅来说,如果理性并非一个把心灵拴在地上的球和链子,它至少是一个太矮的梯子无法令人到达真理的全幅高度。因此,它必须要被超越,也正是为了帮助这超越活动而设计了公案。如果它们对理性来说是令人反感的,我们必须记住禅不试图抚慰俗世的人心。它要做的刚好相反:扰乱人心——令其失去平衡而最终刺激它对囚禁它的经典反抗。不过这样讲还是太温和了。强迫理性与正常观点看来是明显的荒谬去纠缠、强迫它把平常不相容的东西连接起来,禅想要做的就是要把心灵驱逼到一种慌乱的境地,令之像一只受困的老鼠在绝望中对着它那逻辑的囚笼乱撞。通过悖论和不连属的话语,禅激怒、煽动、刺激、恼恨,最后把心灵搞得疲惫不堪,直到它明白了思考永远也不会多于思考之所向,或感觉不会多于感觉之所对。于是,一旦把理性的心灵带到了禅要把它带到的绝境——它就要靠突然一闪的灵光来跨越在第二手生命与第一手生命之间的鸿沟。
与公案奋斗着,一个禅师并非是孤独的。书没有什么用,要下工夫的公案也不能与其他的和尚讨论,因为这样做只能产生第二手的答案。不过,平均来说,一天两次和尚私下会为了“有关冥想的咨询”去见师父——临济是参禅,而曹洞则是独参。这种咨询时间都很短,学员说明相关的公案后就给出他或她最新的答案。那时师傅的角色有三方面。当愉陕地得到对的答案时,他就加以证实,不过这是他最不重要的角色,因为正确的答案通常是随着自证的力量而来的。更大的职责乃是拒绝不合适的答案,因为再也没有如师父的断然拒绝,更能帮助学生们把那结论不对的答案永远搁在一边了。
坐禅、公案训练和参禅把人带领到什么地方呢?
“我进去了。我失去了我肉身的局限。我当 然是有我的皮肤的,不过我感到我是站在宇宙的中央。我看见人们朝我走来,但是全都是同一人。全都是我自己。我以前从来未曾知道这个世界。我曾经相信我是被创造,但是现在我必须改变我的意见了:我从来没有被创造;我即是宇宙。根本就没有个体存在过。”
“脱离我们一直陷在其中挣扎的泥沼,回到 空旷土地上无拘的自由中。人可能会说: “如果我已经(成就了悟)那就够了。为什么我还要前进呢?”老师父猛打这样的人,说他们是“活在自认为是悟了道的稀泥塑的蚯蚓”
悟乃是神秘经验的禅宗版本,任何地方当它出现的时候,就带来了欢乐,一体,以及一种日常语言无法表达的真实的感觉。但当有倾向把这种经验与宗教追求的顶点相关涉时,禅却又把它置放在接近出发点上。在一种非常真实的意义下,禅的训练开始于悟。因为,就一方面来说,以较大的自由在此领域中出入的时候,一定会有更进一步的悟。但是重要的一点是,禅的一半灵感来自中国人的实际的、常识性的、此世的取向,来平衡从印度派生出来的神秘的他世取向,拒绝让人的精神引退——我们应该说是退却吗?——完全到神秘的状态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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